如何评价越南比亚迪工厂罢工_-王子君

谢邀。

有些事，一旦错过就很难。

看了一篇台中兴大学和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老论文，03年的。

《Taiwanese-owned factories，the anti-sweatshop movement，and the state：case studies from Vietnam and China》。

两千年初，欧美民众实在看不惯耐克们的血汗工厂（白左了白左了），开始掀起各种反大品牌运动。

但效果很差。

因为那时候全链条监管的理念还不足，耐克阿迪们会用中介转包的形式来隐瞒真实生产地，进而隐瞒那些“人口红利”。

台那时候是大量中低端制造业的转包中心（欧美接单，扔到大陆东南亚去做），最清楚真实工厂环境。

台一些学者在研究血汗工厂时发现：中越看似结构相似，但在台商的反馈里，不一样。

这篇论文就是讲这些不一样的。

论文里台商说：在陆更偏军事化管理，在越反而偏柔性管理。

一名在越台商说：

越南的劳工你摸都不能摸，更不用讲虐待了。

（）的，是用我们这一套。我们当初到（）的时候，都是用处罚的。体罚的很厉害，拳打脚踢都来的，用我们军中这一套。
但在这里，工人是碰都不能碰。

这位台商认为，越南劳工可能是受了法国遗风影响（非我观点，实乃原文），某些意识较强烈，很容易制造群体事件。

97年台湾鞋讯有篇报道说：

对（）员工的管理，似乎愈原始、愈直接的方法愈有用。
只是采用那种方法，有时会让台商对自己的人性和良心产生严重的怀疑。

狠到了管理者会有PTSD的程度。

甚至一位内地籍在越台厂管理人员也说：

我们不指望越南工人太多，像晚上叫他们加班到9点，他们不加班你也没办法。
但在（），晚上12点也加班，1点也加班。

文化输出大失败。

这让研究者很奇怪：

照理来说，（）是同文同种，应当更柔和。

（注意那是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，那时岛内对这的总体观感还是偏亲和的）

而越南更穷、更需要资本、人口密度不低、淤积在农业里的过剩劳动力不少。

越南应当更亲资本，台商管理的“自由度”应当更大。

为什么反过来了？

论文指出了一个核心区别，就是工会。

论文认为，在工厂一级，越南工会也不咋地，也很容易沦为被厂方控制。

伺候好，给他们高点的工资和福利，让他们为工厂说话；遇到刺头就台面下打压，给烂活烂岗位，最后合法开掉。

两手来，厂一级很好搞定。

但厂子再上一级，也就是越南劳动团联（VGCL），不好搞。

简单说：就是有着相当的独立性，他们才不管招商引资。

例如02年胡志明市工会副主席，会见小岛来访的官员直接拍桌子：

你们为什么从来不和我们联系？

韩国人来我们这投资，和地方官员聊完赚钱的事，还得专门到我这聊劳工的事。你们为什么不来？

你们知不知道台商在这搞的劳动环境很稀烂？

副主席拍桌子拍到一半，在旁采访的《劳动报》记者干脆放下媒体中立的立场，也参与拍桌子。

并且第二天明文刊报，表示台商承诺要改善台厂待遇。

这事让小岛方面清醒理解到：越南这里是两条线。

当然，我们可以把这事理解为一种作秀。

但能做这个秀，说明越南劳动团联确实有较大的自主权。

论文提到：在02年新加坡的一场国际招商会议上，投资商非常尊重越南劳动团联的意见。他们点头认可，投资商就愿意当场签协议。

因为这相当于一种“放行权”。

而同时在场的印尼工会也点头，投资商却有犹豫。说到底，投资商不信任印尼工会的独立性。

因此论文认为：尽管中越在工会结构上很类似，但实操里是不一样的。

这种独立性使得越方在劳工问题上保留了一定的“专业性”和“可发展性”，不需要彻底为经济指标而让步。

要注意，这是03年的论文。

越南加入WTO是06年，为TPP和欧盟自贸而深化劳动保护是近几年。

留了个小火苗。

我不说越南的劳动保护就从此很好了，都是成年人，不吹地上天国这种事。

大量实操里，越南工会也只是起到平抑作用。工会与资方谈判，最终裁决权还是在越劳动部门手里。

但有河道，再枯涸，所缺无非冲刷；无河道，就需要开山凿石。二者难度不是一个级别。

这是咱这遗憾的地方。

另：劳动保护确实会增加成本，但这真不是倒逼产业外流的最大压力。

一，低工资优势其实不如效率优势。

中国工资比越南高，中国就不做服装了？

我国去年服装产量近200亿件，占全球出口份额近一半。中国到今天还是全球服装第一大国。

真要拼“人口红利”，越南也不便宜，工人月薪折人民币快1800元了。照这个逻辑都该搬孟加拉，人那月薪折人民币700元。

快速生产、定制化生产、柔性生产，现在制造业拼的是这个。而这个靠的是高效的产业集群。

物流、配套企业协作、设备效率，工业互联网上任何一块效率优势都能盖过那点低工资。

二，长远看，工人的消费比工人的产出更重要。

我觉得这点都不用说，看一眼现在的内需大环境就明白了。

总之，彼此为镜，交叉验证吧。

---

闲聊公号：王子君的碎碎念。